關於學習軟體開發的三個迷思
軟體開發這項工作的本質是什麼？
客戶問我，「你幫本公司做的專案裡，客製化軟體開發的部分，日後要怎麼維護呢？」
我：「貴公司有兩百多位的員工，疑似也有一些有餘裕的人手，如果你可以遴選幾個人出來，讓我訓練 100 個小時左右。日後，一些基本的功能，比方說，加一兩個欄位等，他們應該可以自己修改。」
客戶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：「咦，寫程式這件事是可以訓練的嗎？你講得彷彿每個人都可以學會。我自己學過，我的同班同學後來有學會、有學好的，往往就是那少數幾個。」
我：「學任何有一點門檻的東西，都會有所謂的資質。有的人天生就是學得快、有的人反之。為了要提高訓練的成功率，請你選擇那些在工作上需要使用 Excel ，而且最好是使用 Excel 用得出神入化的員工。我來訓練這種學員的話，自然是勝多敗少。」
上述的對話，在我的客戶的對話裡，常常不斷地發生。這些對話，讓我發現一般人、甚至是專業的軟體開發人員，常常有下列三個關於學習寫程式的迷思 (misconception)：
1. 學寫程式非常的困難、要非比尋常的資質才能學會
2. 會寫程式的人都非常聰明
3. 要成為優秀的軟體開發人員，必須是電機資訊本科系畢業。
在探討上述三個迷思之前，我要先來探討，「軟體開發」的本質是怎樣子的一件事。軟體開發工作，是對真實世界的資訊加以建模，並且利用電腦來加以處理。根據上述的定義，如果先不探討後半句：『並且利用電腦來加以處理』，那會計、法律，也跟軟體開發有許多相似之處。
舉個例子：像一般人每天使用軟體，都會用到的輸入密碼/登入的功能。這個「驗証使用者密碼」的軟體模組，它的基本假設就是：使用同一組帳號，同一組密碼的，就是同一個人。是同一個人的話，系統就准許它看影片。然而，實際上常發生的事情是：同一個家庭的兄弟姊妹共用 netflix 帳號，換言之，每一次地成功登入，是否是同一個使用者一事，往往也 …。法律也有類似的概念：雙方簽名、到戶政登記，就算是結婚。結完了婚，就有一系列的權利與義務。至於，是否真心相愛、是否…。往往就是上法院訴訟，才會再展開討論。會計也有類似的現象：公司收購時，就會產生所謂商譽的價格。置於商譽如何估價，這個估價是否合理，也是視會計方法而定，與真實世界要是脫節的話，就…。凡是用來對真實世界建模的系統，總是會有系統與真實世界交會之處，遇到模型無法 100% 反映現實的問題。
另一方面，就算加入探討後半句「利用電腦來加以處理」的話，還是與法律、會計有異曲同工之妙。比方說，現代的會計師，很多都會利用 Excel 或是財務會計軟體，來自動化產生報表，這也是利用機器來做自動化。律師寫完訴狀，送到法院，過了一段時間，法院就會通知開庭。法律的系統就像一台很慢的電腦，依然是照著規則系統來運作。
接著，回到三個迷思：
1. 學寫程式非常的困難。
並不特別困難，但是，它需要使用正確的學習方式才容易學會，它需要大量在電腦前的練習與肌肉記憶。
此處，我要特別強調『大量練習』與『肌肉記憶』。在我學習寫程式的那個年代，我從 C++ 開始學，一開始學沒有多久，就要處理 Makefile 。Makefile 裡是使用 tab 字元來做分隔子。這個設計也不特別有道理，就是路徑依賴。但是，幾乎每個夠老的程式設計師都記得這一條規則。(可能都在這一條規則上，撞得鼻青臉腫過。) 軟體開發在人類歷史上存在的時間，並沒有很久，還是一門相對新的技藝，工具不停地快速演進中，所以快速發展出來的工具，往往會有不為初學者設計的成分、不甚合理的成分，這就造成了它的學習障礙。
2. 會寫程式的人都非常聰明。
針對這個迷思，我會反問：「是聰明，所以學得會？還是學會了，所以顯得聰明？」
人類要感知世界，會利用視覺、聽覺、嗅覺等知覺。然而，視覺看不到的，不代表我們一定看不到，我們可以利用紅外線夜視鏡取得夜視能力。同樣的道理，人類要思考，我們也會利用所謂「思考的工具」來拓展我們思考能力的極限。常用的思考的工具主要可以分成三類：
- 圖像思考
- 符號思考
- 互動思考
符號思考的工具，比方說，數學公式、人類的語言、化學符號。圖像思考的工具，比方說，各式的表格、X-Y 軸的圖、等高線圖、透視圖。互動思考的工具的特色在於，你可以與它互動。程式語言本身，就可以視為是一種互動思考的工具，因為你可以把「想法」寫成程式，讓電腦去執行，執行完了，看結果，再回頭來思考，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確。
我所看過的例子多半是：當一個軟體開發人員，經過經年累月，大量開發軟體的練習之後，思考的速度變得相當快。
3. 要成為優秀的軟體開發人員，必須是電機資訊本科系畢業。
未必。我們可以先探討學校教了什麼、與要成為優秀的開發人員需要什麼。
首先，電機資訊本科系的教授本人，未必是優秀的軟體開發人員。要成為大學教授，以台灣的現況來講，特別重要的是研究能力、發表論文、博士學位。這三者與軟體開發，都是不同的事。再者，以我本人為例，我大學的教授，他們個個學有專精，但是，專精的項目常常是類比電子電路設計、天線設計、數位電子電路設計、軟體驗証理論、密碼學等等。
另一個層面則是，好的軟體之所以可以設計出來，往往需要軟體開發人員，對於問題本身堅持不懈地去探討。軟體是給「人」使用的，「人」、「使用者情境」、「對資訊做建模」才是最重要的問題。而學校教育強調的是「電腦怎麼運作」與「抽象的理論」，反而沒有對最重要的問題做足夠的探討。
在職場上，我看過不少使用 Excel ，用得出神入化，被身邊同事佩服不已的優秀同仁。我一時興起，詢問他們，是否有興趣學習軟體開發時，他們也一樣問我：「你真的認為我學得會嗎？」我的答覆一律是：「我認為，你已經會了…」
